小氪沒有註意到希比達。它完全被超人吸引了註意力，如果不是這家餐廳不允許寵物進入，它這會已經撲到超人身上了。而超人顯然也在抑制著某種沖動，他的手在空中做了個撫摸的姿勢，大聲說：“你在那等一會，男孩，我們馬上談完了！”

赫爾克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：“你們很久沒見過了？”

“沒錯，他不怎麽適應大城市的生活，我偶爾會讓他回去和我媽住幾天。”

他們講話的時候，希比達鬼鬼祟祟地跳到地面，俯身貼墻跟小步小步地靠近餐廳大門。

“我喜歡我的家鄉，但我知道這裏對外地人來說並不是特別友好。”超人虛靠在椅背上晃動著咖啡杯，“鎮子裏的居民守舊、古板，嘴裏永遠是老一套話，他們不愛接受新鮮事物，除非走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。小鎮中心只有一家電影院和酒吧，除此之外你在太陽落山後什麽都幹不了。”

希比達走到了正門口，像個在超市殺了十年魚的冷酷無情的殺手，把毛絨絨的腦袋貼在了金屬門板上。兩米之外的小氪正蹲坐在人行道中間，用繩子將自己綁在消防栓底端後向每個過路人熱情地搖尾巴。

超人：“我曾經想過邀請我在大都會認識的朋友去農場參觀，盡管他們沒有直接拒絕，但我看得出來沒人感興趣我的提議。所以你是第一個，偵探，我媽會想要認識你的。她天天對我說要交些朋友，與人接觸，善待他人這樣他人才會善待你……然而如你所見，我的身份讓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完全地靠近我，瑪莎遺憾了很久，她覺得我一個人待在大城市會很孤獨。”

赫爾克裏說道：“她很愛你。”

“是的，我從不懷疑。”

希比達藏在陰影中等待時機。它看得出來，雖然眼前的氪星犬貌似放松，可是那蜷起的後腿、繃緊的胸肌和時刻轉動著收集聲音的耳朵都說明它沒有放棄警戒。幸運的是這條街上人來人往塞滿了陌生氣味，這只狗無法察覺到緩慢靠近的、富有技巧性的對手。

現在，它們都需要捕捉到敵人的失誤，哪怕只有一瞬間。

“你知道嗎？”超人換了個姿勢，顯得更加無害，“我覺得最難的就是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找到歸屬感，特別是對我來說，我是個外星人，我的家園毀滅了，我不認識任何同類還要在人群中掩藏異樣，免得大家把我當成怪物。很長一段時間裏，我向我身邊的每個值得信任的人詢問：‘我是誰？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？’可能拯救世界是我的其中一項使命，不過你看，我並不能花費一生只去做這一件事。”

“天啊，天啊。”赫爾克裏連著發出感慨聲，他漸漸明白過來，哭笑不得地問，“是哪位天才請您來當心理醫生的？有些大材小用了，卡爾，非常感謝，但我得說我付不起你的出診費。超人從出現以來始終保持著清醒和自我克制，我認為這相當難得且寶貴，至於我本人則是另一種情況……”

“停，停，別再像上次那樣恭維我。是我想找你聊一聊，免費，因為我沒有行醫執照。”超人無辜地說，“你不太喜歡我，不願意和我交談得這麽深入，我明白。今天你能與我一起來到斯莫威爾，無論出於什麽原因我都要說聲謝謝。在偶爾、極其偶爾的情況下，我有種我們會互相理解的錯覺——也許它們不是錯覺？”

“……”赫爾克裏否認說，“我對您沒有任何主觀上的偏見，超人先生。”

“那你就是不習慣與外星人相處。”超人鎮定地說，“還是叫我卡爾吧，偵探。”

一陣強烈的冷空氣劃過街道，卷起路人懷抱中的一疊A4紙。她大喊著徒勞地奔跑起來，消防栓旁邊的小氪跟著擡起頭，視線隨著蝴蝶般翩飛的紙張轉動。在某個瞬間，它用力蹬後腿，身體宛如彈簧似的繃緊再高高躍起，用收起利爪的肉墊將那一張紙拍向地面。

“好孩子！謝謝你謝謝你，你救了我一命，謝謝你寶貝！！”

女人彎腰撿起A4紙，胡亂地撫摸了兩下小氪的頭，慌裏慌張地繼續向前狂奔。

希比達發誓自己看到白狗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。它咧開嘴角，在越來越冷的環境中哈著白氣，尾巴搖動得比剛才還要歡暢。

這是犬類的局限性，它迷失在了讚揚聲裏。希比達看見了機會。

半秒鐘後，它撲了上去。

超人：“我也不想突然和你聊這些，不過我在嘗試與更多人建立……更加緊密的關系。神奇女俠戴安娜，她就從來都不掩蓋她自己。你知道我有了個團隊，我想信任他們，也讓他們去信任我，這是個漫長的過程，不比救下一個飛機來得簡單。我想在你這裏能夠做個演練，畢竟你清楚我是超人，我也是克拉克·肯特，可是此前你並不認識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，是不是？”

“我來自一個不同的地球，卡爾。”赫爾克裏放緩講話的速度，“它將要毀滅了，而我恐怕再也沒機會見到它……從這個角度上說，是的，沒錯，我們有相似的部分。”

摩根的投影儀震了震。

超人低頭看向他的大衣口袋，但赫爾克裏本人沒有。

窗戶外面黑貓與白狗滾成一團，吠叫聲響徹雲霄。

“我們會幫忙，所有人都會幫忙，異聞宇宙永遠不會成為第二個氪星。”超人說，“只是我對你的過去並不是很了解，你從來沒有與任何人提起過，我沒法從你的角度進行分析。以我個人經歷而言，融入進來需要契機，好比瑪莎和喬納森在田野中撿到送我來到地球的飛船，並用他們的後半生來為我引導前進方向。”

赫爾克裏神色微妙：“我不是很確定，布魯斯·韋恩在他的莊園門口撿到了我。”

超人沒想到還有這種類比思路，頓時卡了一下：“呃。所以你們後來相處得怎麽樣？”

“還不錯吧，我猜。”偵探笑起來，攏了下之前被希比達攪亂的衣領，“我的過去也沒什麽覆雜的，卡爾，有機會的話我會向你們講一講。而且你說我此前不認識超人也並不完全正確，異聞宇宙是個覆雜卻有趣的地方，它需要救贖，但真正的救贖不在天國，不在地底，而在……”

“每個人的心中。”超人接下去，“這是你第二次在我面前提到這句話，上次我說我從沒聽說過，可是這次它給了我一點熟悉感，就好像什麽時候我會把這句話脫口而出似的。”

“也許是在您徹底戰勝了盧瑟的思想，並且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後。”

赫爾克裏放下刀叉，“您看，我說我見過超人，絕非謊言。”

他們走出卷餅店，希比達和小氪還在打架。超人很有氣勢地一揮手：“我給了你們充足的游戲時間，現在到此為止，誰也不許再進攻了！”

“這種命令不可能對希比達生效。”赫爾克裏走過去把貓拎起來，將從它身上掉下來的貓毛扇到地面。在這個過程中小氪沒停下動作，伸著脖子邊跳起來邊用力咬空氣，希比達則揮舞前爪做太極拳一樣的圓周運動。

超人嘆了口氣，走過去把小氪抱在懷裏。

“你接下來想去哪？”

“去調查下那個神秘的小鎮居民失蹤事件。”赫爾克裏拿出手機搜索失蹤者的姓名和身份信息，“有超人在這，應該不難解決。”

有超能力的好處是他可以看穿整座城市，並使用超級聽力捕捉到任何異常聲音。

“有什麽發現嗎？”

“沒有，我覺得有點奇怪。”超人眨眼間沖出去又回到原地，抱著狗說，“這座城市和我印象中沒什麽區別，就是有些……過於安靜。小氪，你別著急，我等會就去陪你散步，只要你耐下心再等一小會。”

氪星犬卻沒有聽從超人的安撫。它不停地在他懷裏掙紮、吠叫，敵意已經從希比達擴散到了赫爾克裏。然而超人的手臂將它牢牢固定住，於是幾秒鐘後，它的眼睛開始變亮，釋放出紅光。

超人立刻伸出手擋在它眼前，厲聲說：“小氪！你在做什麽！”

紅光大盛。從白狗眼中發射出的熱視線將超人的掌心推遠，它趁機跳下來，不顧一切地撲向赫爾克裏的肩頭用力咬了下去。鮮血迸濺出來的瞬間，希比達身形變成了殘影，電閃雷鳴般將小氪拍到十數米之外。

哪怕是超人都沒能在這眼花繚亂的變局中反應過來。他震驚地看著赫爾克裏身上的傷口，又轉頭看向氪星犬：“小氪！你做了什麽？！赫爾克裏，堅持一下，我這就送你去醫院——”

話未說完，他們眼前的場景發生了變化。

高樓大廈拔地而起，街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翻新，道路中央行人車流如織，小鎮重覆著解體又重構的過程。兩萬多次日升日落之後，動蕩終於平息下來。

赫爾克裏站在一家窗明幾凈、分外繁華的商店門前，店門口放著臺正在播放廣告的全息投影機。他被小氪撕咬出的傷口恢覆如初，天空陰雲密布、大雨傾盆，面前的玻璃上倒映出了一個身著雨衣、戴著兜帽的落魄身影。

周圍環境明顯不是21世紀。

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。兩只手全都被包裹在手套中，手套和襯衫袖口緊密相接。他又接著倒影掀開兜帽一角，不怎麽意外地看到了裏面明顯不屬於人類的十字架頭顱。超人、小氪、希比達、斯莫威爾的鎮民、甚至是摩根的投影器全都消失了，一墻之隔的小巷中隱約傳來交談聲，說的也不是英語：

“這已經是斯莫威爾市失蹤的第個人了……我們得找人匯報……”

“你瘋了嗎，麥倫？我們絕對、絕對不能讓蝙蝠俠發現異常！”

赫爾克裏立刻被‘蝙蝠俠’這個不屬於該時代的名字勾起了好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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